他终于把那个瓦剌人赶走,回过头来脸色却不是很好的摸了摸下巴:“太巧了吧?这事儿闹的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尹吉川正关上了门,听见他这么说,看了朱元一眼,免不得有些担心:“他如果是连夜走还好,如果真是不甘心,回去之前还要去圣上跟前提个要求,还真保不准……”
保不准到时候朝廷会答应他这个要求。
苏付氏很厌恶阿朵这种强取豪夺的人,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付泰摆摆手,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是很好的说:“不会,瓦剌太师忽然死了,怎么看怎么整件事透露着怪异,但凡他脑袋还清醒的话,就不会这个关口去提这种要求,再说了,瓦剌太师听说儿子挺多的,他要是再不回去,他老爹留下来的东西,只怕就要被瓜分干净了,哪里还有他的份?”
他顿了顿,安抚的对朱元说:“所以虽然他这做法确实膈应人,但咱们就当他是个疯子,别把他当回事吧。”
朱元当然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之前五皇子让她跟着去云南的提议来,不由得立住了脚,看了付泰一会儿,轻声说:“舅舅,我或许不能跟你们一同去见外祖父了。”
苏付氏和付泰同时停住了脚。
刚刚才被允许出来的文峰小枣他们也都愣住了,朱景先最先反应过来,跑出来拉着朱元的手问她为什么,他知道姐姐做事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虽然他也很向往去见外祖父,可是比起来,当然还是跟着姐姐更重要一些。
摸了摸他的头,朱元边走边轻声说:“阿朵这个人,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我怕他还会节外生枝,再说我现在毕竟还得罪了兴平王,所以我想了想,其实跟着五皇子未必不好。”
跟着五皇子?
苏付氏和付泰对视了一眼,齐声问她:“是殿下的意思?”
如果是五皇子的意思的话……付泰心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神情凝重的看着朱元:“元元,我们虽然是至亲,可是我们并不曾相处过……我们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来之前父亲便跟我说过,我只需尊重你所有的做法,不能对你有什么要求,所以你想做什么,不需要担心我们。”
这是把决定权放在了她自己手里。
朱元想了片刻,轻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先随五皇子去云南,到时候云南的事情解决了,再去找外祖父。”
苏付氏立即便道:“那我也随你一道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个长辈跟在身边,总是不大方便的。”
小枣跟文峰没有迟疑,马上也跟着跳起来了,生怕朱元拒绝似地,紧紧围在朱元身边:“我们也要跟你一起去!”小枣儿可怜巴巴的揪着朱元的衣摆抿唇:“元元姐姐,求求你了,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怎么都要跟着你的!”
朱元迟疑着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她总觉得小枣儿跟文峰的身世没有这么简单,按理来说带在身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她是要跟随五皇子去平乱,带着几个孩子,怎么都是不大可能的事,太冒险了。
她这里正在迟疑,得到了她的决定的阿朵却正暴跳如雷,一下就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如此看得起朱元,想要把朱元带回瓦剌去,这是多大的光荣,可是朱元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简直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缠身
他的属下们也都义愤填膺,觉得愤怒和不解,眼下这样的情形,少主都还没有忘记这个女人,甚至还允诺给这个女人一个身份,可是她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刚刚从朱元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的属下绘声绘色的说朱元是如何拒绝的,委屈的看着阿朵:“少主,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您别太把她当回事了,既然她瞧不起我们,我们何必要去看她的脸色呢?还是正事要紧。”
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也都纷纷附和,又都忧心忡忡的劝他:“我们一路来就不太平,布托的背叛如今看来是早有人在背后指使,太师的死讯传开来,王庭那边只怕虎视眈眈,世子和几位公子只怕应付不来,少主,您不能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该先回草原去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阿朵的脸色青白交加,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半响没有再发一言,拳头攥的紧紧地,过不多久,他忽然一拳把面前的桌子给拍碎了,怒气冲冲的红着眼睛冷笑:“老子从来就不信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非要得到不可!”
他说着,见众人露出不赞同和忧虑的表情,沉声盯着面前的几个亲卫:“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你们几个留下。”
他指着的那些都是他身边最得用的护卫,轻易不会出手,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的,是草原上力大无比的勇士,此刻听见他这样的命令,都有些茫然。
其余的人也都急忙摇头,说这样绝对不行。
的确是,瓦剌太师传言说是被金石部的首领所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王庭那边有了动作,说服了其他的部落们来对抗太师,这样一来,身为瓦剌太师的儿子的阿朵自然就很危险了。
这一路回去可以说是机关重重,要是没有这些亲卫保护,那怎么了得?
少主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几个瓦剌使臣对视了一眼,露出不赞同和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来,耐着性子劝解他。
阿朵冷冷一笑,让他们都闭嘴:“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让他们就彻底留下来了?我们照常赶路,他们后面追上我们不就得了?”
众人拿他没办法,摇头叹气的问他这样有什么意思。
阿朵却不再说了,紧紧盯着他们下了决定:“老子觉得有意思就有意思,他们留下替我办事,其他的人跟我一起赶路回去!”
天一亮,阿朵等人就已经出了会同馆的大门。
清晨的京城也已经开始了热闹,四处都有小摊贩在开始出摊,他领着大批使臣们拿出早已经备好了的文书,等到城门开了,便跟来送行的礼部官员辞了行,缓缓地离开了京城。
来这里原本是为了谈互市的,可是没想到一进京城就出了布托下毒被发现的事,他们什么都没能谈成,紧跟着他父亲又死了……
他总觉得这背后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因此也根本不敢耽误,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去跟哥哥们汇合。
可是在此之前,他还不能走的太快。
想到这里,他扯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瓦剌使臣们来得快走的也快,除了一些还在跟礼部磨叽的文官,其他的人基本上都跟着阿朵走了,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付庄终于放了心,领着跟出来看热闹的朱景先回了家,伸了个懒腰对朱元说:“元元,放心吧,那帮苍蝇总算是走了。”
付泰练剑完了,听说就笑了一声:“老爹都死了,他要是还在这京城耗,回去只怕也没位子了,走了也好,总算是走了,省的缠的人心烦。”
因为瓦剌人走了,众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吃了早点之后,付泰便要带着朱元和朱景先出去买东西-----他说自己是做舅舅的,但是头一次见外甥外甥女就没准备什么东西,实在是说不过去,怕回去了挨老爹的打,因此怎么也得买点东西给朱元和朱景先表示表示。
苏付氏难得笑的,到此时也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哪里有见外甥不给见面礼的,你们也别跟你们舅舅客气,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便都出去逛逛吧。”
这样的时间毕竟是很少的,朱元也没有反对,摸了摸朱景先的脑袋,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门去逛街了。
朱景先从前没个正形,在盛氏的刻意引导之下,喜欢的东西都是那些不上台面的,可是如今却完全变了,最后竟然选了一套文房四宝。
付泰有些诧异,却又有些欣慰,正要付钱,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吵嚷声,紧跟着脑后便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动很大,大家都惊了一跳,绿衣最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只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捂住眼睛后退了几步:“姑娘,你别转过头来,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四周几乎是同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惊呼声,付泰的荷包停在半空,脸色有些僵硬的跟朱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朝着楼上看去-----苏付氏带着小枣儿跟文峰在楼上的雅间坐着。
幸好苏付氏很快就大声叫着朱元的名字,一只手牵着文峰,一只手牵着小枣儿出现在了楼梯处,见了尸体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掌柜的显然也被吓傻了,面色惨白的哆哆嗦嗦从柜台后头走出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这具尸体惊疑不定。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口的人都齐刷刷的开始往两边退,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飞速的闯了进来,只看了一眼,就往楼上冲去。
不是吧?
出来逛个街竟然也能遇见这么邪门的事?付庄心里骂了一声娘,立即便轻声对付泰说:“爹,这里这么多事,咱们还是走吧,”
谁知道锦衣卫这是在抓什么人。
付泰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再说锦衣卫来了,肯定就是知道凶手了,因此点点头,便朝重新被锦衣卫的动作逼得回了二楼的苏付氏他们走去:“我先去把你姨母他们给带下来,先离开这里。”
警告
付泰还没有走动几步,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叫,所有人都停住了脚,心跳的飞快的顺着这声音的来源朝楼上探头探脑。书斋的掌柜已经腿软,抿着战战兢兢的扶着桌子一路走过去,面对那具尸体,竟然哭号了一声就扑了上去。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站在边上没有动弹。
付庄的右眼皮跳起来,他伸手按住,啧了一声看着那个掌柜的问:“熟人啊?”
这个书斋是什么来路,竟然惊动了这么大一批锦衣卫?
之前付庄一行人出手大方,掌柜的对他们印象深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紧张了,听见他们问话,竟然鬼使神差的说:“这是我们东家……这也不知道怎么了……”
付泰叹了一声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之前听见了楼上的哭喊声,总是不大放心,跟朱元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打算先去把妹妹给接下来再说,谁知道才走了没两步,门口又涌进来一批锦衣卫,不由得就站住了脚。
倒是绿衣放松下来,悄悄地跟朱元说:“姑娘,是卫指挥使啊!”
卫敏斋跟她们打过几次交道,都是伸手帮过忙的,绿衣对他很有好感,见他看向这边,急忙扯了扯朱元的袖子。
那边的卫敏斋却已经几步就走过来了,对朱元行了个礼。
朱元静静地回了礼,见卫敏斋欲言又止,便会意的看向了厅里的这具尸体,皱了皱眉头问:“跟我们有关吗?”
绿衣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姑娘说什么?
这里的尸体他们都不认识啊,为什么会跟她们有关?
卫敏斋也笑了,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做了个手势请朱元往边上走了几步,才轻声说:“在下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劳烦朱姑娘,正要去找你,既然在这里碰上了,那就冒昧的提一提。”
他早就跟朱元说过的,要请朱元帮一个忙,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时候开口。
朱元静了静,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卫大人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便不会推辞。”
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人情都要去还,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卫敏斋帮了她不少的忙,他完全有资格跟她提要求。
女孩子表现的云淡风轻,不问是什么事,如此的坦然自若,卫敏斋不由得停顿了片刻,视线触及她清淡的眉眼,才接着说:“我母亲身体不大好,请过不少大夫,却总没有办法,昨天开始,她已经卧床不起了……”
他提起母亲的时候,语气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完全不是那种腥风血雨里出来的人该有的模样,绿衣忍不住有些羞涩的垂下头捂住脸,觉得卫指挥使真是太俊美好看了。
朱元却没受什么影响,她想也没想的答应下来,这原本便是她该还给卫敏斋的人情。
卫敏斋身边的方良神情古怪-----分明前一天他们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卫敏斋那时候说朱元还麻烦缠身,先不要考虑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难道朱元就不是麻烦缠身了吗?
他仰头看了楼上一眼。
若有所觉,朱元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楼上看去,正好看见面色苍白踉跄着奔出来了的张和,不由得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张显麟的妹妹张和!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楼下的动静太大了,张和一低头便看见了在人群当中的朱元,立即惊呼了一声朱元姐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朱元应了她一声,问卫敏斋:“卫指挥使,这是……”
卫敏斋低头看着这具尸体,面色微寒:“有人参奏张昌正收受贿赂,纵奴行凶,我们是来抓人的。”
朱元怔住。
付泰也有些不能理解。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这个张昌正就是自杀了?就为了这事儿自杀?这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太差了?官场上浮浮沉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会真的干净到两袖清风呢?这样的罪名,哪怕是真的,只要情节不严重,过个几年就又可以起复,怎么至于要去死?
楼上的锦衣卫搜寻已经结束,下来跟卫敏斋交差,卫敏斋驻足听了片刻,便对左右吩咐先把尸体带走。
张和踉跄着跑下来,一把抱住朱元,扑在她怀里呜呜痛哭:“元元姐姐,我叔父死了!”
朱元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她不大习惯安慰人,因此只好尽量将声音放的很轻:“没事了,放心吧。”
苏付氏她们也终于得到了自由,见了这场景有些发怵的立在一边。
张和哭的还是很厉害,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叔父是被人推下来的,我没看清楚是谁……”
不是自尽,是有人想要让他畏罪自尽。